?交道:交友之道。
?望尘:望见车尘即行叩拜。表示敬仰。
?一遇:初次见面。拜亲:拜见朋友的父母。表示亲密。
?投分:意气相投。
世务虽移,前休未远,人之适主,吾将反本。夫人之生,暂有心识,幼壮骤过,衰耗骛及①。其间夭郁②,既难胜言,假获存遂,又云无几。柔丽之身,亟委土木,刚清之才,遽为丘壤,回遑顾慕,虽数纪之中尔。以此持荣,曾不可留,以此服道③,亦何能平。进退我生,游观所达,得贵为人,将在含理。含理之贵,惟神与交,幸有心灵,义无自恶,偶信天德,逝不上惭。欲使人沉来化,志符往哲④,勿谓是赊⑤,日凿斯密。著通此意,吾将忘老,如曰不然,其谁与归。值怀所撰,略布众条;若备举情见,顾未书一。赡身之经⑥,别在《田家节政》⑦;奉终⑧之纪,自著《燕居毕义》。
(《宋书》卷七十三)
世道虽然变化,前人好的言行并不遥远,一般人都在迎合主上,我则将返归根本。人的一生,有心志见识的时间不长,幼年壮年匆匆而过,衰弱损耗突然来临,这中间遭受的挫折,难以尽言,即使一生顺利,又认为时间太短。柔软美丽的身体,急急地送入土木之中,刚直清正的人才,即刻变成了山丘土壤,回望过去的安逸快慕,不过几十年罢了。凭着这些去保存荣耀,怎么可以保留呢?靠着这些去潜心修道,又怎么能修成呢?我一生进退,游观所及,认识到为人的宝贵之处,在于符合事理。事理的可贵,在于和神明相交。我庆幸自己有心灵上的追求,秉义行事,偶尔也遵行天德,到死时也就无所惭愧。想要感化他人,心志又符合前贤,就不要说遥远难达,每天坚持去做,慢慢也就近了。想通写下这些,我就会忘记自己已经年老,如果说不是这样,那我又将追随谁呢?偶然按照己意写下这些东西,简略地列了几条,如果要详细列举出我的情感与见识,恐怕这里还没写出十分之一。养生的办法,另在《田家节政》说明;奉终的准则,在我自著的《燕居毕义》。骛(wù)及:很快到来。夭郁:挫折。服道:潜心修道。志符往哲:志向与前贤相同。赊(shē):遥远。赡身之经:养生的办法。《田家节政》:与下文《燕居毕义》都是颜延之所写的家训著作。奉终:养老送终。
颜延之(384 年—456 年),字延年,南北朝时期宋朝人,琅琊临沂(今山东临沂)人。少年孤贫,性好读书。入仕之后,常犯权贵而不得志。少帝时,出为始安太守,文帝时,官至金紫光禄大夫。精诗工赋,为“元嘉三大家”之一,与谢灵运齐名,世称“颜谢”。其诗风华丽精美,好藻绘,喜用事。名作有《五君咏》等,今有明人所辑《颜光禄集》存世。
年逾五十的颜延之饱经个人的宦海沉浮与家庭的迭出变故之后,反思过往言行,从自己切身经历出发,用自己处身立世的人生经验和感悟施教子孙,作此遗训总结人生经验教训向后辈申戒,希望子孙能以此为戒,在复杂的环境中保持正统儒者的风范。《庭诰》内容广博而繁杂,总体上围绕和继承先秦两汉时期所倡导的儒家理想人格和传统道德,有修身立人、养德涵性、为事敬业、持家自敛、谦谨处世、勤学好读等方面。在勤学好读方面,颜延之秉持儒家“善学”的学习精神,主张治学要“博其交道,靡怀曲异”,广泛学习他人的长处,不怀偏执之心,善于听取不同意见。还主张治学要“练之庶士,校之群言,通才所归,前流所与”,常与人切磋,与先贤交流,接受大师指点,并点出读书关键在于“博”“要”二字。在谦谨处世方面,颜延之提出了为人处事的三种境界:“言高一世,处之逾默;器重一时,体之滋冲”“知柄在虚求,不可校得……论问宣茂而不以居身”与“言不出于户牖,自以为道义久立,才未信于仆妾,而曰我有以过人,于是感苟锐之志,驰倾觖之望”,指出为人处世最高境界是德才兼备而恭俭自守,并通过前人正反例子展开论述。《庭诰》还涉及饮酒、交友、面对流言非议等内容,颜延之告诫子孙,“酒酌之设”和“声乐之会”可有,但要有节度,不能“以身为溪壑”。交友要注意选择,谨遇慎交:饱学正派,英杰楷模,乡贤村魂,自立自强之人,“交了不弃”;游手好闲,言而无信,乖戾奸滑,涉嫌赌毒之徒,“弃了不交”。颜延之将自己的人生感悟以平实朴素的语言向子孙后辈娓娓道来,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子弟的殷切希望,期盼后世子弟能够修德立身,处世谨慎,用儒家传统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要求自己,明哲保身,善于处世。
文中,颜延之谈及对孝悌的理解:“欲求子孝必先慈,将责弟悌务为友。”他认为孝悌之道的实现非以家中长辈的身份对子弟提出道德要求,而是重视父兄的表率作用,父兄要先以身作则,以慈父友兄的姿态主动去关爱子女、友睦弟兄,这样,子弟才能更加孝父敬兄,以至“恩意相生、情理相出”,家家和睦。举世皆称《颜氏家训》为“家训之祖”,但开其端者,当为颜延之的《庭诰》。颜之推是颜延之的五世族孙,其代表作《颜氏家训》与颜延之的《庭诰》一脉相承,《颜氏家训》秉承琅琊颜氏家学,在《庭诰》的基础上衍生补充,内容上,借鉴了许多《庭诰》对立身、治家、择友、处事、为学等的经验总结,并对其内涵不断延伸;思想与形式上,在肯定《庭诰》的基础上加以发展。